年12月摄于布加勒斯特。图片来源于网络。
耶诞
据说因为不提倡过洋节，国内今年耶诞节的气氛淡了许多，差不多等于“不过了”。
不过了就不过了吧，国人对于节日的热爱，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，失去耶诞这个小小的损失，倘若最终真的失去了的话，是一定可以从别处找补回来的。其实，双十一就已经差不多成了一个新节日，其影响正逐渐渗透进东南亚。我国的“节日文化输出”，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情。
说起来耶诞也真的不过就是“一年里的某一天”。有专家考证，耶稣大概实有其人，耶稣他妈（我可没有要骂人的意思）是在哪一天临盆的，就真的已经完全不可考，有专家说，实际上耶稣可能出生于公元前四年左右。
不止是中国人，整个人类好像都很喜欢过节，尤其是喜气洋洋的节。据说SilentNight这首歌真的是在平安夜创作的，战争里也的确有在平安夜暂时停战，大家坐在一起喝一杯，第二天再拿起步枪瞄准对方脑壳的记录。这样的节日，有谁会不喜欢呢？
也还是会有人不喜欢。齐奥塞斯库的家人大概就不会喜欢。要是历史的记录没错的话，齐奥塞斯库两口子是在耶诞节这一天被枪毙的，而且枪毙的地方特不讲究，是在一间公厕前面的空地上。
年轻一点儿的同学怕是都未必知道齐奥塞斯库是谁了。他是罗马尼亚曾经的领导者，现在的说法叫做“独裁者”，年在士兵反水中被推翻，随后很快便被枪决。
尼古拉·齐奥塞斯库（-）
齐奥赛斯库两口子的枪毙进行得相当潦草，几近慌里慌张的地步。据说连指挥官都还没有到场，士兵就草草开枪了。这潦草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，每个当事人的回忆都不大一样，有说齐奥塞斯库本人唱了《国际歌》的，有说他本人没唱，是他夫人唱了的，还有说他本人唱了两句，被他夫人打断的，也有人说，根本就没人唱歌。
我估计还是有人唱歌，而且是两口子中的一个，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记得现场有歌声；以常理判断，如果当时的确有人唱歌，唱歌的应该不会是行刑的士兵。
唱着歌冲锋和唱着歌慷慨赴死都听说过，唱着歌行刑就真的好像太怪了。
维基百科许是为了替“叛乱者”掩饰，说当时经过审判，宣布了齐奥塞斯库几条罪名，包括屠杀人民，大量使用秘密警察，破坏公共设施，破坏国家经济，贪腐并在国外有巨额存款，云云。其实，罗马尼亚的继任者后来公开承认，当时根本没有进行过像样的审判，顾虑到当时罗马尼亚的*队中仍有齐奥塞斯库大量的支持者，为避免夜长梦多，从抓住这两口子到执行死刑，一共只有三天。
风平浪静之后，罗马尼亚回头补上失去的程序正义，经过调查后宣布，斯库同学生活奢侈是真的，海外存款就真的一分也没有。法庭说：他不需要在海外存款。
其实有的程序正义是注定补不上的了：若真搞一次法庭审判，很难想象埃列娜·齐奥塞斯库，也就是斯库夫人，能够得上顶格判决。她即使没干过什么好事，也谈不上罪大恶极。
埃列娜·齐奥塞斯库（-），头一次意识到埃列娜比其夫君要年长两岁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少有点儿心里有愧，后来在齐奥塞斯库家属质疑坟墓里不是两口子本人的时候，法庭很痛快地允许开棺进行DNA检验，算是给了家属一个交代。
去年我去布加勒斯特开会（今年当然是什么会也别想开了），自然不肯放过去人民宫看一看的机会，这座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大理石建筑，大理石使用量之大，品质之高，实在让人印象深刻。导游开玩笑地说：“在修了这样一座建筑之后，罗马尼亚还是有大理石可用的。”
罗马尼亚人民宫，世界上最大的国会建筑，以大理石为主建成，石料质量极好。除了地上可见的12层外，地下还有8层。罗马尼亚国会至今仍在此建筑内开会。对游客开放的，只是建筑的一小部分。游客须在导游全程陪同下游览。
不过，作为官方指派的导游，她也承认，这座过去被指为齐奥塞斯库生活奢华的罪证的规模宏大的人民宫，齐奥塞斯库本人其实没有用上，也不是为自己修建，当年批准开工，更多的考虑还是布加勒斯特大地震后百业萧条，需要巨大的公共工程来多少提振一下经济。
那种提起齐奥塞斯库时半开玩笑的有一点慵懒的淡淡语气，在在显示着三十年时间距离拉开的平静与宽容。
罗马尼亚除了出产顶级品质的大理石，还出产顶级品质的天然水晶。这是人民宫众多水晶灯中的一个，据说大水晶灯的重量常在百吨以上。
唯一一次开玩笑的语气不再那么慵懒淡定的时候，是谈起迈克尔·杰克逊在布加勒斯特那次著名到几乎肯定要名垂史册的演出。她说，迈克尔·杰克逊在舞台上的第一句话是“布达佩斯的朋友们你们好！”。
游客们大笑。我发现导游笑得有一点尴尬——这个笑话，她应该和游客说过许多次了，怎么还会尴尬？
或许没有说过许多次也未可知。
迈克尔杰克逊年Dangerous环球巡演，布加勒斯特站被认为是其中最成功也是最疯狂的一站。现在涌进10万歌迷，有约人因过度兴奋激动而昏迷或感觉不适，需要立刻寻求医疗救助，医疗队伍规模达到人，场内外秩序需要动用*队来维护。这也许应该被看作是一个民族彻底发泄的一个瞬间。
在我走马观花的观察里，布加勒斯特有两个世界，家乐福购物中心里野心勃勃、彬彬有礼的中产阶级世界，和中心之外态度上多少有一点戏谑的平民世界。外面那个世界里，满街跑着些死活不肯好好打表，用蹩脚的英语和你嬉皮笑脸地谈价钱、诉苦、扯淡的出租车司机。
我曾经试探着和其中的一位把话题向齐奥塞斯库身上引。看起来大约五十几岁的司机笑笑，松开方向盘指指自己的头，说“那家伙脑袋有问题，不过人还蛮诚实的。”
我们哈哈大笑。
诚实的“独裁者”，他们不需要说假话。等到这种“高尚”的品德在官员队伍里彻底消失了，回头看看，还蛮让人怀念的。
公义的是非远去，私德的好处便显示了出来，尤其是当这种私德正在变得越来越稀有的时候。
然后我问，这路边的下水道口简直**臭极了，为什么要把下水道排气口就这么直接修在马路边上啊？干嘛不封闭起来？布加勒斯特看起来正经不错，就是这个下水道的味道……”
他笑，说：“我的兄弟，这样下水道就不会爆炸了啊。”
说得也是。
下车的时候，我故意为难他，坚持说，兄弟，你不给我收据，我拿什么报销啊（其实这种游玩开销根本没地方报销）？他看看拗不过我，叹口气，伸手在看起来根本没有开机、灯都不亮一个的计程器上一摸，不知怎么就摸出一张收据来，数字完全不对，高了二三十列伊（罗马尼亚货币单位）。对我说，这个你拿去报销，按我们说好的钱数给我，好吧？
斯库两口子的坟上好像没有树。要是当年有人手植一棵，如今也该亭亭如盖了。
对了，如果你想在布加勒斯特拿到靠谱的出租车收据以做报销之用，一定要请酒店前台帮忙打电话叫车。打电话叫来的，没有不好好打表的，自己伸手拦的，至少我是没有碰上一个好好打表的，一个也没有。
不知道怎么想起扯这个。可能因为不过节了，又有些想扯点儿什么吧。
罗马尼亚现代艺术作品。要是没记错，应该出自艺术学院毕业生之手。我给这幅画起名：总得扯住点什么拉呱拉呱。
“不过节了”还是蛮让人遗憾的。有人说耶诞是个宗教节日，所以有点儿敏感。我觉得，对于一个敢往灶王爷嘴上抹点儿蜜就大大方方地求人家“上天言好事儿”的民族来说，什么宗教节日差不多都是糊弄事儿，就算一开始不是，最后也一定是，吃吃喝喝买买买才是真的。
不管怎样，祝大家节日快乐吧。看看那些被封在家里不能“认认真真”过节的“某些国家”，我们不好好乐呵乐呵，好像有点儿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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